苓溪

咕咕,咕咕,大咕咕

堕落云端(一)

在教廷眼中,它是堕落之地,恶魔在地上的领土;在另外一些人眼中,这里是真理之都,俗世天堂。







雪花纷纷扬扬飘落,覆盖万物,朔风冷冽,断绝生机。

“殿下,该回去了。”夕阳在做着最后的挣扎,江停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方,闻劭在落后他一步的地方躬身说道。

“我的内心很不安,闻劭。”手扶在剑柄上,江停皱着眉叹气。

“请不要这么说。”

“父王真的能对抗教廷的力量吗?”江停一步一步走下城墙,脚步踏在覆雪的台阶上,沉重的闷声延伸到地面,“不要说,你国民的议论一无所知。”

闻劭沉默地跟在身后。

“两个月过去了,父王能在春天回来吗?”江停担忧道,似乎不单单在讨论归期。

“请相信陛下。”闻劭只能这么说。

暮色渐渐笼罩二人的身影,江停拢住身上的斗篷,不知不觉,已经这么冷了啊……

“去请叔父到王宫来,你亲自去,小心点。”江停吩咐。

“是。”闻劭在阴翳中离去。








“把那些消息公布出去。”江停说。

“殿下,会不会太激进了?”叔父行事偏向稳重,做事求稳为上。

“不会,不管这件事的结果如何,父王都决定对教会动手,”江停摩挲着茶杯的手柄,“况且,叔父还看不出来,父王此行很可能不顺利吗?”

“但就这么把教会的丑闻捅出去,事情便再无转圜余地。”

“勒彼萨斯是我们的国土,为什么要一个外人指手画脚?教皇就该老老实实供奉上帝,不要总想着凡俗的事。”江停冷哼一声,“当前的教会,不过一个藏污纳垢的堕落窟罢了。

“早晚都要撕破脸,不在乎早晚了。”

“好,就按殿下说的办。”









初春时节,国王带着坏消息归来。

“教廷要求我撤销之前对主教的更改,还要求把勒彼萨斯南面的土地教给教廷,并且要求我再婚,娶教廷选出的女人。”

江停脸色很难看。

“放心,江停,我一个都没答应。”国王拍拍江停的肩。

“那我们和教廷……”江停说出心中的猜测。

“之前你做的很好,勒彼萨斯的国民不能被那群道貌岸然的假僧侣蒙蔽!”国王说。

江停明白了,但转而想到教廷庞大的势力,眉宇间不禁染上一抹忧愁。

“江停,不要畏缩,尼古劳斯家族的子孙要勇敢面对一切挑战!”

江停神色一凛,坚定道:“是,父王!”







教廷的报复来势汹汹,意外的快。

“没想到他们的手这么长。”国王看着战报,怒道,“竟然在暗地里接触王室!”

“图谋已久,恐怕就算没有主教变更这回事,他们也要下手。”江停站在桌子旁,鲜血让十岁的男孩子快速成长,面庞隐隐有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。

“推翻不听话的国王,扶持一个傀儡……他们怎么不干脆把勒彼萨斯纳入教皇国!”愤怒到极点,国王反而冷静下来。

“江停,你带着骑士们守在城内,我出去杀死叛徒!”

“是!”







战争使热闹的王都冷清萧瑟,盛夏炎热沉闷的蒸汽弥漫在城内,为民众忐忑的内心增添一抹阴影。

江停带着骑士在城内巡逻,街道上空空荡荡,闻劭跟在他身后警戒着。

走完一圈,骑士们各自散开继续巡逻,江停回王宫规划后续城防事务。

放下文件,江停长吁口气:“闻劭。”

“殿下。”

“陪我说会话吧。”

“殿下有心事?”

“只是有些烦躁。”

“烦躁?”

“我不明白,”江停揉着额头,“为什么教廷对权利那么渴求,它是信仰的集中之地,做好供奉上帝的本职不就好了吗,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凡俗事物?他们做的如此过分,为什么上帝不降下惩罚?我不止一次怀疑上帝是否放弃了人类,怀疑我目前为止的信仰是否正确。”

“殿下,大洪水之前,上帝也是如此放任人类的。”闻劭轻生说。

江停不解地看过来。

“殿下设身处地地想一想,假如您身处罪孽之窟,终于有一日神明对恶人降下神罚,并给您一条生路,您会怎么想?”

江停思考片刻,不寒而栗:“我会感激涕零,从此万分虔诚地信仰神。”

“历史总是不断循环的,殿下。”闻劭在江停看不见的暗处,勾起一抹玩味的笑。

江停却想到更远:“难道,教廷所为……真的有上帝旨意……”

“祂不会这么无聊,人的本性中自带劣根。”闻劭劝解,“因为人带有善恶两性,所以区别于天使与恶魔。”

“是吗,”江停歪头看向闻劭,“你好像很了解这些。”

“是我幼时在乡下听的。”

“说这些的人一定是个智者。”

“算不上,一位老人而已。”

“哦,休息时间结束,去巡逻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





变故总是在意料之外降临,打人一个措手不及。

谁也没想到,城内居然还潜藏着一股叛军。

袭击发生在瞬息,江停比不上经验丰富的国王,猝不及防之下被势头强劲的叛军逼到了绝境。

国王留在城内的骑士为了保护江停几乎全数战死,只有闻劭护着江停从王宫密道逃出城外。

“殿下,敌人暂时没有追上来。”闻劭扶着江停靠着一棵树坐下。

江停的腰侧被人用剑划伤,大量失血令他脸色苍白,力量流失。

“闻劭。”江停闭上眼,仰头靠在树上。

“殿下。”闻劭半跪在江停身前。

“你走吧。”江停说。

闻劭惊愕地看向他。

“他们是一定要来杀死我的,跟着我,你也是死路一条,不如就此离去,以你的能力,一定能再找到一个值得追随的君主。”

“殿下不必试探我。”

“不是试探,”江停睁开眼,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,“国事繁忙,父王很少来看我,而母亲在我重生后不久因病去世……这些年,你是与我最亲密的人。在我眼中,你不仅仅是我的骑士,也是我的兄弟。”

闻劭一时失语。

勒彼萨斯的王子长大了。这一刻,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。

“我希望你过得好,不要被我牵连,你还有大好的未来,人生不该于此终结。”江停撑着树干起身,远处隐隐扬起灰尘,“追兵快来了,再不走,就没有机会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闻劭纹丝不动,定定地看着江停。

“我不是说了吗,因为你是我的兄弟。”

“只是这样?”

“难道还需要别的理由?”江停回头笑道,“我不想拖累看重的人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如果硬要给出理由,那就是爱吧。我把你看作我的兄弟,所以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对一般熟悉之人的感情——爱是只有极亲密的关系中才会出现的感情。我对你有爱,所以希望你好。”

“那我走了,你呢?”闻劭按捺住继续这个话题的冲动,换了个问题。

“尼古劳斯家族的子孙不会畏惧挑战,”江停抽出利剑,“哪怕是死,我也要死在战斗中!”

闻劭突然笑起来,笑容里带着一丝明悟与决心:“那么,身为江停·尼古劳斯的骑士,我也不会退缩!”

“闻劭……”

“我没有姓氏,是个孤儿,您给予我新的名字,给我安身立命之所,我没有家,除了您身边,不知有何处可以容纳此身。殿下,请允许我,与您一同作战!”

江停深深凝视着闻劭,半晌重重点头:“好!”






气势逼人,或许是两个少年打退追兵的诀窍。也幸好叛军忙着控制王都,分出的追兵不多,这才让两人顺利逃脱。

茂密的森林里,影影绰绰的树荫下,江停坐着闭目养神,闻劭坐在他身边,擦拭着两人在战斗中弄脏的剑。

“殿下。”闻劭将剑归于剑鞘,“我可以问一下爱吗?”

“哦?你想问什么?”江停仍然闭着眼。

“爱有许多种,殿下对我的爱,是哪一种呢?”

“是手足间的爱,但是……还有一些别的……我也不太清楚……”江停皱着眉思考。

“那殿下想清楚的时候可以告知我吗?”闻劭不着痕迹地搭上江停的手。

“可以,但是不保证思考时间长短啊。”江停笑着说。

“我可以等,殿下。”闻劭把手拿开,“殿下,请允许我向您效忠。”

“不是已经在册封仪式上宣誓过了吗?”江停惊讶道。

“那不一样,殿下,”闻劭单膝下跪,“从此我只效忠您一人。”

“好,”江停沉思片刻,站起身,“我允许你的效忠。”

“感谢殿下。”闻劭垂首,沉声道“我以我的生命起誓,愿将一切都奉献给您,我的王子殿下。

我的剑在这里,在我倒下前我和它保护您,死后我的灵魂也会守护在您的领土上,我的忠诚就是我的铠甲,为您流尽我的血液。

“我的剑放在这里,我将奉献我的灵魂和我的生命,我的血将伴着荣誉洒在战场上。

我的剑放在这里,它永远锋利, 除非他的主人低头,它将永不折断。

我的剑放在这里,您的意志所向即我挥剑所指,我将不顾一切实现您的心愿。”

江停神色肃然,以剑背轻触闻劭的肩膀三次:“我的兄弟,从此你与我共享尼古劳斯家族的荣光。”

闻劭牵起江停的手,在手背上留下轻轻一吻:“荣幸之至,殿下。”






叛军的来袭更像一次试探,在王都沦陷的情况下,国王在清理外围的叛军后轻而易举地夺回王都。

“教廷还有后手,”匆忙赶回的江停仍带着逃亡的风尘,明亮的眼眸掩不住周身的疲惫,听完这些时日的战事后,得出结论,“叛军一开始就是弃子。”

“没错,最艰难的时刻没有到来,和平只是短暂的假象,不要放松警惕!”国王欣慰地看着江停,“我的孩子,你长大了。”

江停想到这几个月王都的惨像,不由得咬紧嘴唇。

“孩子,不要怕,这是勒彼萨斯的磨难,可也是勒彼萨斯的机遇!”国王的手放在江停肩上,“你要适应,战斗不会因为恐惧就避开你!尼古劳斯不会惧怕挑战,勒彼萨斯也不会!”

“我明白,父王,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……”江停低着头说。

“你叔父在与叛军的战斗中牺牲了,去看看你表弟吧。”国王知道这事只能看自身,转而提起另一件事。

“应该的,我现在就去。”







勒彼萨斯向教廷展示的实力,得来七年的和平。

国王完全控制了勒彼萨斯内的教会,王权彻底凌驾于教权之上,从前被教会控制的诸多方面——学术,科技,以及其他——逐渐放开,文化犹如冲破积年冻土的嫩芽,勃勃生长。国民信仰不一,但他们都热爱勒彼萨斯,拥戴勒彼萨斯的王,以自己是勒彼萨斯的国民而骄傲。

江停走进图书馆,新来的管理员小姐慌忙行李:“见过殿下。”

江停微笑道:“不必如此,小姐,在图书馆,我不过是汲取知识的一个普通学子罢了。”

是的,勒彼萨斯的国王给新建成的国家图书馆订立的第一条馆规:任何人在图书馆中一律平等。

这是对于知识的尊重。

贫富阶级,在知识面前都是尘埃。

“无知造就愚昧。”国王在叛乱平息后,看着破败的街道叹息,“曾经,我们的选择太少,以至于只能愚昧地信仰教廷。”

“父王,您是要废弃信仰上帝吗?”江停不解地问。

“不,我仍相信仁慈博爱的主,但我不会愚从教廷。上帝是博爱的,而教廷的作为——打压他们口中的异端,毁灭不利于他们的学说,固步自封,胡作非为。我仍信仰主,但我更爱知识。”国王的手按在江停的肩上,“孩子,你要记住,主是用来束缚反省自我的,祂让你的所思所想不违背道德,但推动历史发展,让人们过得更好的,是知识。二者并不冲突,是教廷那些假僧侣为了地位故意使它们对立。”

图书馆建成后,起初只有勒彼萨斯内的学者前来,过后随着来往的吟游诗人和冒险家的传颂,越来越多的学者慕名而来,或是查阅书籍,或是捐献书籍,或是在图书馆内的会议室与同道中人讨论辩论。

尤其是那些被教廷打为异端的学者,带着自己的理论投奔勒彼萨斯,为这个位于大陆东方的国度增添了许多活力。

“勒彼萨斯不会限制人们的信仰,只要追求真理、道德无大过且不会危害勒彼萨斯,我们都欢迎。排除异端这件事本身就是违背道德的。”国王对民众宣布。

七年来,勒彼萨斯的国家图书馆已然成为大陆学者的圣地。朝圣者源源不断,知识在交流间壮大,生出繁华。






花团锦簇的背后总是潜藏着危机,何况在勒彼萨斯已然和教廷撕破脸的情况下。两边都在等待,等待那个打破岌岌可危的平衡的时机——

圣母升天日,8月15日,教廷派遣圣殿骑士团,以“清除异端”的名义征讨勒彼萨斯,被两边均称为“圣战”的战争正式打响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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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写小时候很坚强的停停好久了!虽然性格改变了但是对闻劭说的话的中心意思是不变的!

背景有参考中世纪,文艺复兴

停停不会单纯是王子的,可以猜猜最后的身份是什么,以及闻劭的真实身份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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